愛的功課

年紀越大，看待父母的眼光越來越溫柔。

我不知道自己老了以後，是否有勇氣跟能力，跟媽媽一樣，一個人自己過活。相較於爸爸，媽媽，從來不是我的偶像，這十多年卻讓我越來越刮目相看。

她這一生完全自食其力，而且不以上班忙碌為藉口，傾其全力，盡心盡力照顧這個家庭，我們幾個孩子不算傑出，卻也不為社會製造問題，每個孩子也都認真工作，同時把自己的家庭照顧得極好，不可否認，媽媽的身影所投射出來的良好典範，真的影響了我們三兄妹。

爸媽一起生活了五十年，父親走前，最後的十年，媽媽如何用心照顧逐漸失智的爸爸的生活起居，每每讓我感動不已，爸爸幾乎沒有惡化，彷彿停留在剛剛生病的剎那，每次探望他們，房子裡總是打掃得一塵不染，完全沒有老人的味道，連藥物的味道也沒有。爸爸幾次走過鬼門關，還好有媽媽細心照顧，多次化險為夷，又多陪伴了她好幾年。他們那個年代的人，口中不言愛，也幾乎不擁抱，但我深知，媽媽對父親的愛，是一種帶有宗教色彩的，完全沒有自己，只有對方的神聖的愛。

這些年，我逐漸看懂了媽媽的靈魂所選擇的劇本，愛，不是斤斤計較，愛，是百分百付出，沒有自己。

那天，跟媽媽一起去龍巖祭拜父親，我跟媽媽都忍不住落淚了，我漸漸理解了媽媽心裡的失落，爸爸走了，她心中的某個部分，也跟他一起走入了墳墓。

這個世間，怨偶何其多，決心走愛的這條道路的人，何其勇敢，也何其寂寞。

媽媽，謝謝妳教導我——愛的功課，以及，一個人怎樣在暗夜裡，吞噬寂寞。